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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雪雷雨,皆是心“晴” 来源:中国气象报社 日期:2022年06月23日10:52

有这么一个人物,你可能没吃过他发明的料理,没走过他造的堤,没品过他的书法,也没见过他的画,但他留下的2700多首诗、300多首词、4800多篇文章里,一定有一句让你一想起来就忍不住会心一笑。

这个人就是苏轼,苏东坡。

他一生颠沛,一生饱经风雨,却也一生精彩、一生坦荡肆意。

每一个透过诗词文赋结识他的人,都会为这个才华横溢、有趣而高尚的灵魂所倾倒。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引用他的诗文,近日习近平总书记赴四川考察又专门到访了纪念苏轼一家的三苏祠。

而在苏轼的诗词文赋里,“天气”扮演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角色,狂风、大雨、骤雪、惊雷……笔下万般风景,说来又见一样心“晴”。

风流

“惟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无禁,用之不竭。”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曾引用《前赤壁赋》中这一句话,表达要常怀感恩敬畏之心,对功名利禄要知足,对物质享受和个人待遇要知止。

而写这句话的苏轼,当时刚刚经历了生命中重大转折,从文坛、政坛耀眼新星,变成贬谪黄州、“不得签署公事,不得擅去安置所”的受管制人员。栽了如此一个跟头,苏轼不仅没有一蹶不振,反而展现出惊人的旷达胸襟——乃至于这份旷达时至今日依然震撼人心。

当他人暗恨不能“挟飞仙以遨游,抱明月而长终”时,他始终清醒:欲望永无止境,但清风明月悦耳悦心足亦,以人对美好事物的渴求为借口索取和占有不是什么人之常情,只是贪婪罢了。

这在《水调歌头·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》中,借“风之论”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。苏轼见江面上,初是水平如镜,倏尔浪起,白头渔翁驾着一叶扁舟却没有被掀翻,而是随水势而“舞”,顺其自然。他由此感叹, “一点浩然气,千里快哉风”,一个人只要具备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,就能在任何境遇中处之泰然,享受到无穷快意的千里长风。

有了这样的精神支撑,外界如何波折坎坷也无法动摇苏轼的心境,更不用说来自自然界的小小风波,比如他们一家从洪泽出发,被大风逼得只能返程,常人或许气得半死,苏轼却能一醉睡到自然醒,他惦念的是明天到淮阴,应该可以吃那肥美的白鱼。就连半夜风急浪高,他也觉得是湖神也太看得起自己了,跟粉丝一样扒窗子摇门可太没必要!看老婆孩子吓得不行,他两手一摊:别怕!我们带了厚衣服!他说:“我行无南北,适意乃所祈”——我管他东南西北,顺心就好!

雪乐

苏轼对雪的偏爱是有历史见证的。

他写江水东逝,是“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”;写茶煮沸了泛起白沫,是“雪乳已翻煎处脚,松风忽作泻时声”;写杨花,“不似天涯,卷起杨花似雪花”;写酒,“当时张范风流在,况一尊浮雪”……

他见雪是老友——“暮雪纷纷投碎米”,有趣;“归来冰颗乱黏须”,调皮;甚至看着雪想起无法见面的朋友,行文也能不自觉跳脱几分。

比如元丰四年(公元1081年)冬,苏东坡被贬黄州将近一年。因为是戴罪之身,他不能行动自如,只能作《江神子·大雪》对好朋友鄂州太守朱寿昌“诉苦”:“孤坐冻吟谁伴我,揩病目,捻衰髯。使君留客醉厌厌。水晶盐,为谁甜”——我一个人冻得歪歪倒倒地吟诗,像个没有人陪的“大可怜”,而想着朱使君你那边也许正大宴宾客呢!哎呀,可见“雪似故人人似雪,虽可爱,有人嫌”。

他见雪是知音——嘉祐六年(公元1061年)冬,苏轼在去陕西凤翔任职的路上,再一次经过了和弟弟一起到过的渑池。见同一片“雪泥”,送他一程的苏辙说“相携话别郑原上,共道长途怕雪泥”;苏轼却道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”。老僧死了,题诗的墙壁坏了,但那时人困驴乏,今朝却正是前往仕途第一站的好时候,可见一时困顿,未必时时困顿,只要把眼神从当下拔出来,那些生命中看似深刻的印痕,只不过是万里飞鸿偶然在雪泥上留下爪痕罢了。

也不奇怪贬谪黄州的第二年,苏轼得到了他的“东坡”,并于大雪纷飞中建厅堂不仅四壁绘雪,更以“雪”为名。此时,苏轼在“出世”和“入世”的十字路口徘徊不定,作《雪堂记》,以主客对答的形式层层剖白复杂的内心世界。他说:“吾非取雪之势,而取雪之意。吾非逃世之事,而逃世之机。”他悠然自得,万物萌动,太阳升起,辗转间,他抬头见一线天光中飞扬的尘粒——顺其自然而已。

他见雪更是民生苦乐——在《雪后书北台壁二首·其二》中,苏轼看见阳光照耀下雪色装点的房屋好似玉楼,大地宛如一片银海,目眩神迷中他居然能心神一转,想到“遗蝗入地应千尺,宿麦连云有几家”——大雪灭蝗虫,来年百姓麦子该会长得很茂盛。所以,人们会惊叹于“撒盐风中差可拟,未若柳絮因风起”的妙语,会惊艳于“湖上影子,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,舟中人两三粒而已”的巧思,但对于一个面对“玉英”“银海”能想到“此为丰年报消息,满田何止万黄金”、能感叹“舍外无薪米者,亦为之耿耿不寐,悲夫”的人,只有尊敬和钦佩。

他见雪的快乐,在于想到更多人能快乐。

雨韵

苏轼笔下的“雨”,和李白笔下的“酒”一样,写的就是一个“心境”。

自在时,能“带酒冲山雨,和衣睡晚睛”;萧瑟时,看“薄云疏雨不成泥”;快意时,见“暴雨破块圠,清飙扫浑酣”;孤独时,感“秋风吹雨凉生肤,夜长耿耿添漏壶”……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苏轼某日泛舟西湖上,见识了晴雨中西湖的不同风情,一边饮酒一边挥洒下“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濛雨亦奇”的佳句,寥寥几笔,就“道尽西湖好处”,“西子”之比更为湖光山色注入灵气,被后人称为“遂成为西湖定评”。

晴姿雨态是西湖美的不同侧面,就好像是耶非耶、起起落落也不过是人生的各色风景,苏轼似乎总是能安之若素。为什么?

在另一首诗里,苏轼以一种更为促狭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态度。他听说有人在山顶上听雷声大作,却也只觉像婴儿哭,但远在山脚下的人却诚惶诚恐,感到震耳欲聋。为什么离雷电近反而能泰然处之,离雷电远却吓得筷子都掉了?苏轼想来想去,只能是因为“已外浮名更外身,区区雷电若为神”——站在山头的不求名利、有一个自然而超脱的灵魂,而处在山下的心有未安,所以总是为外物所动摇。

正如很多人喜欢雨,只是喜欢远观,一旦置身其中,还是免不了厌恶随之而来的泥泞潮湿。

但苏轼无所谓。某日在沙湖道上,忽然下起大雨,一行人没有雨具,其他人都觉得狼狈不堪,只有苏轼不这么觉得,他一边吟咏长啸,一边悠然漫步,对穿林打叶而来的雨滴微微一笑:“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”;没一会儿,天晴了,他看着曾被风雨打湿的来路潇洒转头,“也无风雨也无晴” ——什么风雨斜阳都不过是我之行路上的陪衬。

任天而动,履险如夷,愈是挫折,愈见刚强。很难想象此时这个人正经历人生从高台上跌落的阵痛。

他不是“无欲则刚”,因为支撑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”,只能是更坚定的信念、更崇高的追求和更丰盈的精神世界。

饱经忧患的人生,宏博通达的学识,一心为民的情怀,超然物外的胸襟,达观豁达的态度……从苏轼的作品里,我们总能读到这些。

有人说,他是在云里写诗,在泥里生活,在岁月里洒脱。

试问这样的人谁能不爱呢?

(作者:叶奕宏 责任编辑:张林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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